火车上,睡下就“哼”交响乐的大叔,让我不得不从午睡中睁开眼睛,然后正对着窗户,暗自出神。窗外逐渐增多的湖泊河流让我确认,我的确是正在从“夹馍凉皮”驶向“米饭米粉”。
我来自湘北的一个普通小县城——安乡,城如其名,安宁祥和,地理位置也悠闲的恰到好处,澧水之畔,洞庭之滨,正如宋祖英老师演唱的《走进安乡》——“……珊泊湖水波荡漾,倒影里水鸟飞翔,那圆圆亮亮的珍珠,就像满天的星斗,掉进了水中央……”,赞美的话一箩筐,非要一句话概括,那只能是“垸遗七千年古迹,水系一万里长江”。鱼米之乡如雷贯耳,母亲河松滋岁岁朝朝奔腾不息,以浩荡的姿态极目远眺,八百里洞庭里的稻苗青青和亚热带季风气候下的山川绸缪可见一斑。
但山清水秀的地理环境却并没有使安乡人安于享乐,安乡人好像骨子里就继承了湖南人的“吃得苦、霸得蛮、耐得烦”。
“北有安乡”是一代伟人毛泽东主席昔日欣然赐予安乡人民的殊荣,战天斗地无所不能,一副铁肩,一双铁手,一颗强心,硬生生把“山不成脉、水不成系、田不成块、路不成网、树不成林、地下无矿”打造成了属于自己的桃花源。
茶余饭后,老一辈儿总是津津乐道话说当年,而作为90后的我们这一代,记忆里最深的却是独有的湖南年味儿。进入冬至后,杀年猪打糍粑,熬浓糖吊(酿)药酒,好不忙碌。不得不提的是一种叫“豆芥”也叫“豆筋儿”的食物,糯米粉和荞麦粉摊成面皮,待稍稍放凉后卷起来切成细条,晾晒干后可久藏,有嚼劲艮啾(有韧劲),老一辈儿说旧时候背上十几斤捎上红鸡蛋,是很体面的份礼。年夜饭鸡鸭鱼肉16道菜,蹄花儿必不可少,南乡人叫“蹄膀”,取猪大腿根上部的腿肉,整个送去蒸煮,撒上大酱葱花焖上几分钟。西乡人则叫“颈项”“项圈”,取的是猪头后至前腿的“颈项”。
等吃完年饭,若是天气不冷,亮龙灯、舞狮子、旱龙船、晃竹马、花鼓戏等文娱活动就热闹了起来,小时候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剧院二楼,印象最深的不是隔壁甩着鼻涕的帅气小弟,而是楼下的红灯笼大剧院,一到晚上7点多,浓墨重彩的戏剧演员就在后台备台,那时的我仗着人小鬼大,时常带着一众小豆丁溜进去,欢喜地喊着跳着,不意外地收获满兜的糖果。前几天和朋友散步去那附近,地还是那个地儿,可物是人非,徒留下一地不知名的灰尘,仿佛红灯笼从未亮过,你我从未年少过。
高考填志愿时觉得自己年轻,总想着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,踏遍大好河山,赏遍人间美景,尝遍四方食事,喝遍八方清欢,等白发老矣笑一句少年意气风发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年纪稍长,千帆过尽,沧海桑田,物是人非,我也开始放任自己,回忆小镇夏天的风和那些年错过的风景,湖南人凶巴巴闹哄哄的热情也格外可爱,万物皆可套的校服也变得那么讨喜,也开始想念当时吵闹的咚咚咚咚的麻将声,也会怀念一群人聚在凌晨的夜宵店和一群人抱着冰奶茶打街。家乡好像还一如当年,默默地等你回来,就像默默地望你走。她不言不语又像是早已千言万语。
最爱家乡傍晚的那条路,畅通着读过的三所母校,连着我家和外婆家,风过了万里,我却最爱这里,牛肉粉还是肆无忌惮,愿你归来仍少年。